在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2015年4月公布的百人红色通缉令中,通缉令号码为A-1336/8-2005的闫永明位列第五位,罪名是涉嫌职务侵占。
该通缉令同时显示,闫永明拥有3个身份证号、3个护照号,证件上显示的出生年月分别为:1969年6月、1971年6月、1972年10月。逃到新西兰后,他还给自己起了另外一个名字:刘阳。
虽然如今能通过上市公司的公告,大致推测出闫永明如何从通化金马套走了10来亿,但他上位这家上市公司之前的发家史,至今仍然是谜。
报道显示,闫永明出生于吉林省通化县县城一户普通人家。有熟悉情况的人曾向媒体透露,他是个没有什么文化,但胆子特别大,一身江湖习气的“社会人”,但他自称毕业于北京大学经济管理系。
闫永明的发迹令人匪夷所思。20世纪90年代初,他到北京混迹了一段时间,但再回通化时,他已是亿万大富豪了:在一家注册资本达4.6亿元人民币的公司——通化三利化工公司持有96%的股份。
2000年,闫永明接受某报记者采访时说,自己是1992年从北京大学经济管理系毕业。但三利化工1992年6月30日就注册成立了,一个大问题也随之产生:一个没有雄厚家底的人,为何能在毕业之后马上摇身变成拥有数亿资本的大老板?他靠的是什么本事?但,这至今依然是个谜。
或许是英雄不问出处,看上去来路不清的发家史并没有影响闫永明继续走向他的成功路。而这一夜之间变成大富豪的故事对他来说,还只是前戏。
依靠通利化工,闫永明迅速将他的事业推向前进。
1993年,通化市生物化学制药厂进行股份制改革,并联合通化市特产集团总公司、通化市制药厂,在吉林省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的批准下,定向募集发起组建了股份有限公司——通化金马药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金马)。
在这一改制过程中,社会法人一共认购了股份公司2057.5万股法人股。刚刚成立不久的三利化工,则出资1000万元入股其中,获得1000万股。
当时的三利化工基本上没有实际业务,以后也是再也没有过,并且还在退出金马后销声匿迹。因此有猜测:三利化工就是专门为了入股金马而成立,而操作这盘棋的,除了闫永明,也一定还另有高人。
猜测是否属实不得而知,但三利化工入主金马的目的却被现实不断印证。1994年3月,参与改制的通化制药厂将其持有的1352.9万股对外转让,三利化工接下了其中的352.9万股。1996年,金马发起上市的最后冲刺,为满足上市发行额度与流通股比例要求,当年年底,公司按照1:0.6缩股,三利化工的1352.9万股法人股被缩为811.74万股。
1997年4月30日,金马成功在深交所上市并发行了4000万社会公众股。三利化工以811.74万股占金马发行后总股本的6.43%,位列第四大股东。
通过这一步,二十七、八岁却持有三利化工96%股份的闫永明,彻底将其富豪身份做实。
成为上市股东之后的前两年,闫永明一直处于安静状态。甚至,1999年的金马配股他还选择了放弃,将持股比例降至5.42%。但就在大家以为他只是个“闲人”时,两年之后的闫永明却突然生猛,并最终成为了金马的实际控制人。
2000年4月9日,三利化工与金马第二大股东通化特产集团签署了股权转让草案,拟以不低于上一年度每股净资产的价格,受让特产集团持有金马的全部股份,进而成为金马的单一第一大股东。
之后,金马的原第一大股东二道江国有资产经营公司、第三大股东通化金鑫纸制品厂,以及第六大股东通化中兴建筑安装工程公司,除二道江国有资产经营公司象征性保留不足1000万股之外,也纷纷将各自在金马的股份尽数协议转让给三利化工。
通过这几步,三利化工成为了金马持股比例达26.28%(也有说超过32%)的控股股东,而其他第二至第十大股东的持股比例加起来才11.364%。
神通广大的闫永明就这样用一个后来被认为是空壳公司的公司,绝对控制了一家当时年利润8000万元左右的上市公司。
在绝对控股的支持下,2000年4月,闫永明进入金马董事会,并于5月22日成为金马的董事长,于8月6日成为金马总经理。
9月,在闫董事长兼总经理的革故鼎新下,金马的董事会成员从之前的15人砍到5人。新的5人组中3人来自三利化工,原金马人员基本被血洗出局,而其他大股东单位也没有一位代表成为其董事。
作为通化市曾经最优质国有企业之一的金马,历经8年的改制奋斗,终于成了29岁的“社会人”闫永明的天下。一个不一样的金马也随之横空出世。
2000年9月1日,当时北京最高端的五星级酒店之一——北京昆仑饭店可谓蓬荜生辉,而现在看来,这基本上是骗子和被骗的人演出的闹剧。
当天,卫生部医药卫生科技发展研究中心、中国芜湖张恒春药业有限公司、深圳市亿槌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在这里主办了一场规模盛大的拍卖会。拍卖的对象,是张恒春药业手中的一款药物——“奇圣胶囊”的技术、生产和经销权。
“奇圣胶囊”既不是一款新药,也不是一款已在市场销售很好的药,但却是一个有炒作潜力的特殊药。其特殊在于:号称对男子性功能障碍具明显疗效,而且起效时间较快。靠着这款药,刚做上市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的闫永明,放出了一颗大卫星。让金马以3.18亿元竞得“奇圣胶囊”,一举写下当时中国单项科技成果转让成交额的最高记录。
消息一出,业界一片哗然且普遍看空,因为该药远没那么神奇,也根本不值那个价钱。但嘘声中也不乏点赞与推波助澜者。比如,《市场报》就发表专题文章,称本次活动将对“让科技为经济建设服务”产生很大的推动作用。
该报道中,张恒春药业的总经理邹中旺被形容为“显得紧张而激动”,他在采访中表示,拍卖所得资金将全部用于企业开发和建设,并衷心感激金马药业,祝‘金马’马到成功,祝全国人民青春永驻。
而被称为极具魄力的最年轻上市公司董事长闫永明,则通过《市场报》雄心勃勃地展望道:“奇圣胶囊”对人民健康大有好处,具有很好的社会效益,将成为通化金马的拳头产品。获得这个药,彰显了“金马”的实力,以及“金马”欲让中草药走向世界的雄心,“金马”将向股民交上一份更为满意的答卷!
载着强大的信心,9月2日,获得“奇圣胶囊”的金马还再下一城,与张恒春药业的母公司——北京裕思明商贸有限公司签署了《股权转让意向协议书》,以每股人民币1.00元的价格,合计1.8亿的价格,购买北京裕思明商贸有限公司持有的芜湖张恒春药业有限公司全部股权。
虽然当时就不乏疑问,金马既然已经把张恒春药业最核心的价值都买走了,为何还要再花这么多钱来买它的壳,这中间是不是有猫腻?但在一片热炒中,这种质疑无人关心,尤其在股票市场,金马的“伟哥”概念备受追捧,股价也一路走高。
按照账面协议投下去将近5个亿之后,闫永明被塑造为“中国伟哥第一人”。接下来,他的故事则讲得更真实,也更大。
第一个重大好消息是,在第二届高交会的医药高新技术成果拍卖会上,“奇圣胶囊”将其广州、广东(除广州)、香港、澳门、台湾和新马泰地区的总经销权成功拍卖,且获得拍卖收益1450万元。
更大的好消息是,在随后召开的“奇圣胶囊销售代理招商大会”上,金马宣布自己与全国176家医药经销单位签订了“奇圣胶囊”经销协议,总金额达14.85亿元,其中现款现货2.15亿元,预售12.7亿元。
2000年11月1日,也就是收购“奇圣胶囊”的两个月后,金马还发布公告,称2000财年,在“奇圣胶囊”的支持下,公司的净利润将达到2.42亿元。而此前一年,这一数字才不过8000来万。
业绩预喜的同时,闫永明还给投资人讲述了一个更动人的故事。金马对外宣称,按当前市场进展预期,张恒春药业将每月实现产值2亿元而且不愁销。按此计算,金马将增加超过20亿元的年营收,并突破每年10亿元的净利润水平。
在业绩与故事的支持下,金马的股价一路走高,成为当时最牛的牛股。一颗医药界的新星、一个资本市场的新神话由此诞生。
现在回头看,闫永明当时不过是在导演一出精心的骗局。时间进入2001年,一时风光无限的通化金马和闫永明开始麻烦不断。
当年4月,金马的股东大会通过2000年度分红派息方案,闫永明的三利化工获得了2768万元的现金股利。按道理,投资进入收获期,而且还有“伟哥”的支撑,他应该乘势而上,将让中医药走向世界的雄心早日化为现实才是,但结局却是,他的确走向了世界,但他带走的却不是中医药,而是从金马捞到的10多亿人民币。而且,结局得飞快。
2001年10月,闫永明辞去金马董事长一职;12月,他进一步辞去金马董事职务,跟他一起进入董事会三利系也一起出局,按法律依然是金马第一大股东的三利化工,由此完全退出对通化金马的控制。
再之后,闫永明从中国销声匿迹,后来被证实他是逃到了澳大利亚、新西兰。在他逃到异国并开始新生活后,2002年4月,吉林省公安厅对他以涉嫌职务侵占犯罪开始了立案侦查。2015年,他又成了百人红色通缉令中的第五人。
与之伴随的是金马业绩与资本神话的轰然倒塌。2001年的金马年报显示,公司不但没有再从“奇圣胶囊”之前的12亿多预售中挣到分文,相反还主业倒退,连续遭灾,全年只实现1亿元的营业收入,并净亏损5.84亿元。金马的股价也随之一路下跌,由之前的高点33元跌至5元,众多被神话蛊惑的投资者深套其中,损失惨重。
此后,闫永明靠着他从中国带出去的巨款(国际通缉令显示有2.5亿美金)长期潇洒在海外,而他的罪行也逐渐真相大白,或被世人推测出了大概。
一开始就是个大骗局——这是很多人对闫永明闪电上位金马又闪电退出的一致结论,这也随着公安机关的介入,以及一系列事情的明朗化而被佐证。
闫永明上位金马是要振兴民族中医药产业是假的。他举起这面旗帜不过是为了给高价收购“奇圣胶囊”做理论和舆论基础;而他高价收购“奇圣胶囊”是为了将其打造为“中国伟哥”,让中医药走向世界,则不但是假的,更是欺诈。其真实目的不过是用“奇圣胶囊”这个道具,将3.18亿元从通化金马明目张胆并且看起来合情合理地套出来,然后洗入世人普遍认为早已被他控制的北京裕思明,进而装入自己腰包(这可是金马2000年真金白银付出去了的)。
更让人佩服其心狠胆大的是,他不但用“奇圣胶囊”套了3.18亿元,而且还一鱼两吃,用没了“奇圣胶囊”这个核心的张恒春药业再套金马1亿8000万。
而让人羡慕的则是他的好运气。这明眼人一看就有大猫腻的游戏,居然在他通关所涉的所有部门一路绿灯。虽然后来张恒春药业减资,金马买壳实际只支付了2586.8万元,但仅仅通过这两个动作,闫永明就在短短3个月内,从金马套走了将近3.5亿元真金白银,几乎相当于事发前金马所有的利润。
闫永明收购“奇圣胶囊”后的一系列战略规划,以及闪光业绩也都是假的、是欺诈。其目的不过是为了炒作金马的股票,然后从二级市场炒作捞金。
有资料显示,从2000年4月起,金马就开始有主力机构坐庄然后股价开涨,放出“奇圣胶囊”这个大卫星以及一系列业绩神话后,金马的股价更一飞冲天,直到2001年5月除权后才进入下跌通道。台前编故事、演大戏的闫永明,一定是转身操纵了市场并大肆套利,这也几乎是人们的共识。
一个“奇圣胶囊”,既让闫永明明目张胆地从金马捞取真金白银,又助他暗箱操纵从股市牟利,但这都还没有满足他的胃口,也不是他全部的罪恶。
在闫永明入主金马的1年多里,他还被普遍认为通过以下办法,在上述非法获利之外,直接从通化金马套取了将近5亿元的资金。这包括:
第一,让金马以支持大股东名义,借给他直接掌控的“三利化工”1.088亿元;第二,让金马借给被认为是他实际掌握的北京飞震广告公司3.8亿元。尤其让人震惊的是,北京飞震广告不过是一家注册资金100万元的公司,闫永明居然能顺利过关,把一家上市公司的3.8亿元轻松借给它!
也正是靠着这1年多捞金10多亿(从金马榨取以及操纵股票)的“丰功伟绩”,出逃之后的闫永明才过得挥金如土,并且成为赌场大豪客。
闫永明逃到国外后,过上了真正的富豪生活。
根据媒体公开的资料,他先是携带巨款化名刘阳逃到了澳大利亚。之后,又到了新西兰,并先后弄到新西兰居民权、公民权。
中国警方、澳大利亚警方一直在追踪他,其间也不断小有收获。2007年11月,澳大利亚警方根据吉林省公安厅提供的证据材料,将闫永明转移到澳大利亚的赃款283.345857万美元返还给了中国。两年后吉林省公安厅、财政厅将这笔款项及利息284.188976万美元(折合人民币1936.17万元)还给了金马。
2014年,新西兰警方也搜查了闫永明的公寓,查封并冻结了他约4000万新元(折合1.6亿元人民币)的资产。但这些,都不足以令他的财富伤筋动骨。
因此,坐拥巨大财富的“刘阳先生”,不但可以逍遥法外,而且更加潇洒人间。有媒体报道,他在新西兰购买了多处豪宅,拥有一台法拉利、一台保时捷、一台宾利,以及一台宝马,并且还投资了多家中餐馆。
而他平时的生活,俨然比很多超级富豪还要纸醉金迷、声色犬马。兴趣上来,想要得瑟一番时,出行都是好几辆车子,走到哪里,都是司机、保镖,当然也有美女同行。一位新西兰华侨也向华商韬略|华商名人堂基本证实了这些消息的真实。
最令人叹服的是,“刘阳”先生还在当地参与政治活动。综合海内外媒体报道,他几乎一到海外就投入到某些特殊人士的怀抱,通过支持他们换取保护,并将自己包装成在中国遭到政治迫害的人,甚至还因此得到一些特殊组织的公开褒奖。
到了新西兰,闫永明甚至还直接与当地政客串通,支持这些人的竞选等政治与社会活动,而这些人也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他的保护伞。2005年,他申请新西兰公民身份时,新西兰工党和国家党就各有一位议员给他写了担保书。甚至,某任新西兰总理也在竞选之前,与他亲切见面与会谈。
在海外的闫永明,还特别呈现给世人一副绅士形象,他拥有漂亮妻子和可爱孩子,言行举止也都修炼得落落大方,透着高大上与国际范儿。而其最令人关注的,则是由新西兰媒体多次报道的——在天空城赌场的豪赌。
新西兰《先驱报》2016年2月20日就报道,闫永明逃往新西兰之后,已在当地赌场涉赌近3亿新元(约12亿元人民币),并被评价为一个“对赌场而言具有特殊意义的大客户”。而其豪赌的最高记录是:一天连续大战15个小时,并在82分钟输掉约500万新元(约2100万元人民币)。
一份当地警方提供的法庭文件则显示,虽然闫永明曾两次收到禁赌令,但他依然是个非常勤劳智慧的大赌客。截止2013年,他经手的赌资已高达5.63亿新元(合人民币超过22亿元),这让他成为该赌场的风云人物。而且,他还是个赌博的好手,常常大赌大赢,这也是他可以持续挥霍这么久的原因。一个佐证是,该赌场曾因他的运气太好损失不少钱,无法达到预期的赢利目标。
这些年,虽然中国、新西兰警方一直在找闫永明,新西兰警方也多次要以洗钱罪办他。但相当长时间内,他不但逍遥费外,不承认自己的洗钱罪名,甚至还不断发起反攻,指责警方对他那4000万新元的资产冻结太久了,要求尽快解冻。即使2015年,他被列入百人红色通缉令,也依然是我行我素。
相当长时间内,欢迎中国贪官前往,一度是某些外国官员暗地秉持的态度。他们可能不喜欢这些人,但却希望这些人的钱落地生根。这也是闫永明可以在过去10多年如此高调、能耐的一个原因。
但这几年,伴随中国对“海外追逃追赃”的重视和强力,这种局面有了重大变化,尤其是越来越多国家积极配合中国的行动后,众多逃亡海外的通缉犯要么被抓了回来,要么主动回来,为过去的罪行买单。闫永明也是在这种背景下,告别了15年的“海外潜逃“,回到了他可能早就想过要回来的”家”。
中央纪委监察部官网显示,今天(11月12日),在中央反腐败协调小组国际追逃追赃工作办公室的统筹协调下,经中国和新西兰两国执法部门密切合作,闫永明最终选择认罪,退还巨额赃款,缴纳巨额罚金并回国投案自首。而到他这里,中国此前发布的“百名红通人员”已到案36人。
11月10日,在国际刑警组织第85届全体大会上,中国公安部副部长孟宏伟当选国际刑警组织主席。舆论普遍认为,这将极大有利于中国的“海外追逃追赃”,更多的“红通人员”估计已在“回家”的路上。